“陆大人留步。”
苏构问道,“陆大人可曾听过时素行其人。”
“原来苏大人是为了此案而来。”
苏构点头,心想陆洵果然知情,“刑部案牍库中并没有相关的卷宗。”
陆洵漠然道,“自然,此案起于清河县,秀才常桓死于道旁,同行秀才时素行被常桓之父状告逼杀人命,其案无凭无据,亦无人证,恰逢时素行凭一卷清河风物志得了县令赏识,那县令不愿意有损时生名声与大好前程,此案便连卷宗都未曾立。”
“既无卷宗,陆大人何以知之甚深”
陆洵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可怜常桓之父年事已高,一路跋山涉水敲遍了各路府州到金陵的登闻鼓,只求还其子一个公道,敲到金陵皇城的时候,却被按上了刁民的罪名,要杖责三十,赶出了城去。”
“是陆大人救的人”
“我大裕朝设登闻鼓以达冤人,如今却要冤责苦主,陆某领了刑部之职,不过是份内事。”
苏构只是静静说道,“时素行名声起处的清河风物志,是窃取常生所作罢。”
“苦主常季受了三十杖责,哀忿交加,死在了老郎中的医馆,死前只求我能替其子常桓的心血文稿正名。”
陆洵眼底有些浅淡的悲悯,似乎是忽然之间便消退了他素来的漠然模样,“是陆某无能,可怜了一片老父心肠。”
苏构静静说道,“夺人心头血,与杀人又何异”
陆洵冷淡一笑,“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苏构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却说不出什么旁的话,约摸是十五年黑夜中长奔,令得她连天道二字,都瞧不见方向。
不甚明亮的月色照过苏构平静的面孔,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漆漆暗色。
她向陆洵谢道,“今夜多谢陆大人解惑。”
陆洵仍然是惯常的漠然模样,点头道,“不送苏大人。”
苏构提了先前那盏灯笼,辞别了陆洵,转身的时候正想到,秦誉送她时素行这个人情,是要保住她,也是要保住背后的那个人。
时素行窃取的东西,远不止一卷清河风物志,还有那代笔之人一手风流好字,赵陆二公要找的人,唯一的线索不过是一卷文稿。
秦誉是要她,拿了时素行的笔墨,以假乱真。
她提着手中的那盏灯笼,走过长安街,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过夜空之中那一弯月色。
秦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到袖中那柄折扇,秋诗会那一日,她见到他伸展了手臂,肩上的织金蟠龙在灯火下生出一些风光的模样,接着便有人听着声儿上前来,递了一把折扇子与他。
而他打开来,是天上风流,人间富贵。
苏构想到,若配秦誉,也不算埋没。
那一弯月色照过紫禁城的时候,透过半开的木窗拂过了奉先殿里头供奉的牌位,那是大裕朝皇室祖宗牌位,深远又孤清的寂静便从里头透出来。
秦誉一派安然地跪在那下头,瞧着那些牌位空缺了个位置,月色照过来,亦不见积灰,却叫人看的一时失了神。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敬之过来传旨,说是不必再跪奉先殿,请太子殿下去书房陪皇上奕棋。
秦誉领了旨,起身瞧了瞧外头的夜色,一路携风带月往书房去。
方明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殿下,信阳公主府放了一支烟花。”
那便是苏构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