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是真的难呀, 县衙里也没了吃的,全县人饿得奄奄一息。那年春天起便有些干旱的苗头,老爷当即号召县人,多种耐旱的甘薯, 少种稻谷, 后来全县靠着那些甘薯撑过几月。他还带着青壮,挖井取水,挖树根为食, 到富户家开仓,分了囤粮。后来老爷到京城赴任,绥阳县的百姓一路相送三十余里。至今绥阳境内,还流传着文远公的美名呢。”
孙婵听得入神。她一直以为,她爹孙文远因着心地善良,也就是缺心眼儿,讨了先帝欢心,成了先帝的近臣。没想到他曾有这样的丰功伟绩。
“原来如此,”她凝望着账本上的名目,“先前府里会从穷苦人家买来孩子,从小训练成侍卫,为何最近几年没有了”
金叔笑了笑,“十七年前,老爷从益州来到京城,所有家底都要从头置办,因而前头几年,曾经买来男孩,从小培养训练。最近几年,侍卫已经足够,也不再需要新增了。”
老年人的眼睛像一口浑浊幽沉的古井,孙婵与他对视,只觉深不可测。
他的话并非准确,前世金叔告老还乡后,孙婵接过武堂管事之职,知道每年会有一批侍卫因各种理由自请赎身,需要新的侍卫填补空缺。
她抬眼,单刀直入“金叔,除了这些侍卫,我爹是不是还训练了一批死士”
她一字一顿,“在暗处,在京城众人的眼皮底下。”
金叔收了笑意,认真地望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她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眼里盛着年轻气盛的光,他勾了干瘪的嘴角,似有些欣慰。
“若老爷没有告诉小姐,我也无可奉告。”
在他睿智的目光下,孙婵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只得如实相告“我的确发现了些苗头,去问了我爹,他平日里什么都不会瞒着我,对这件事,任我如何旁敲侧击,始终缄口不言。”
金叔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我想,这实在是因为,这是老爷平生所做的,最不光彩的事情。”
孙婵心里波涛翻涌,卷着账本一角,不安发问“不光彩是何意。”
“老爷是个面上嬉笑怒骂,心有天下苍生的人。若要他昧着良心做事,只有涉及小姐和夫人的安危。”
孙婵屏着气息,“是不是,与先帝有关”
“先帝是个极有抱负的人。”金叔望向窗外,一群年轻的侍卫正在操练,吆喝声不绝于耳。
苍老的嗓音似在叹息,“德帝昏庸,亲佞疏贤,大梁的底子早就被挥霍殆尽。被挟持在御座之上的傀儡,到励精图治的君王,先帝收拢权柄、肃清吏治,可以说是,挽大厦于将倾,救弱国于即毁。”
美人端坐窗下案前,素手捏着小巧的瓷勺,把香料研成的细末从小瓷瓮中拨出,倒入莲纹浮翠釉彩大瓷碗,洒入少量清晨雪化在梅花上的晨露,长勺搅拌混合。
孙婵看着她把一团泥状物压进模具,片刻后拿出,把塔状的香泥置于细密的纱网上,放在窗下风干。
“真不是一般的麻烦。”她撑着下巴,略略无聊,但这副娴静美人图,很是赏心悦目。
元娘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收拾了桌面,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有她先前制好的塔香,夹了一颗放入香炉,袅袅娜娜轻烟升起,浮动一室静谧暗香。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