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年纪小一些的,几个生病的孩子,才五六岁,却已经只能躺着等死了。
有几个衣着也很朴素的中年妇女站在那里,正在给这些病人无力的手里,热情塞传单
“吃药吃不起,治病治不起,没关系的,咱练这个气功,有了气感,病就能好,不用花钱。”
有些病人真的相信了,眼睛亮了一些,捏着单子,如捏着将来唯一的一线希望。
陈薇看见传单上写着法伦功。
一向最为痛恨这些东西的赵之星却站在那,久久看着病人亮起的眼神,竟没有上前阻拦,只默默无言黯然走。
陶术也看见了,他有多个博士头衔,包括政治系博士,对这些都有所了解,叹了口气“农村基层体系在分田后就崩了,但是税收却因为分田,而不再以生产队公社为体系,而是平摊到个人了。于是,八、九十年代,农村在分田后,不过十几年,就迅速贫穷了下去。随后,国企分崩瓦解,依附于国企的城市社保体系崩溃了。建立在公社基础上的农村医疗也崩溃了。”
赵之星却听不到陶术的评论,天已昏黄,他只是黯然无言往前走,穿过了一处巷子,是洗浴场,十几个大男人一起蹲在外面闷闷地吸烟,一列十几俩破自行车停在那。
他们就这样蹲着闷声不响,既不同人搭话,偶尔累了,松松腿脚,继续蹲着。
洗浴场里传来嬉笑怒骂声。
这景象颇奇,陈薇欲问,陶术摇摇头,指了指,不稍时,一群妇女垂着头走了出来,她脖子上全是让陈薇涨红脸的痕迹。
陶术低了声音“这些是全家夫妻双双下岗,却没有其他技能谋生的工人。丈夫送妻子上夜班。”
赵之星低着头,慢慢地从这些原来老实本分的妇女男子中间穿过去,他看上去,比他们还要羞愧似的。
他们看到,他把自己几十年不离身的勋章他在解放战争中所得,微微地掩盖了一下。
远处,街道上,一声巨响。
有人跳楼了。
但是没有人去围观。
下岗以来,跳楼的,全家喝毒药的,太多了。
多到人们习以为常。
他们并不会去猜测,这是因为吃不起饭,饿了几天,还是因为交不起暖气钱。
路边街道的广播里,还在播放着旋律轻快的小调,有慷慨激昂的大喇叭
“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在这广播声里,赵之星越走越快,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穿过了无数阴暗的巷子,终于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小院子很普通,但是赵之星,推开门前,犹豫半晌,最终,把勋章取下,慢慢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赵之星“老赵,你来了啊,快,今天的活又多了些。”
他所谓的活,是院子里摆着一张又一张旧课桌,上面摊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纸,旁边摆着颜料。
男人絮絮叨叨“唉,老赵,我说,要不你专门跟我干这行吧,你是不知道,其他人都没你画的好,老板们喜欢”
陈薇一撇那些画纸,恨不能立刻把张玉的眼睛捂住。
那些纸上,全是一些广告,花花绿绿的,尽是衣着极其暴露的女人,几乎敞开了大半个胸脯的着装,一看就知道是贴在哪里的广告。
赵之星低声道“小唐,我是来问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我就先不画了”
中年男人说“借钱可以,不过,这画,你还是得画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