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摸着自己半短不长的山羊胡,说“大少爷从来没接触过堂会事务,恐怕不合适。”
“骆炯,你坐下。”骆青山说,“在座的,按说都有这个资格,有意愿的就站起来。”
其余人要么互相对视一眼,要么低头沉默。江湖路一步一个坎,摔倒了很难爬起来,在座的都是人精,知道当龙头有多大利益,也要担多大风险。
骆青山本来就有肺病,如今胸口又开过刀,硬撑了这么久,实在是疲惫了。
“没有要说的,那就散会吧下周在这里选龙头。各位凭良心投票,私底下的腌臜勾当少做。你们好自为之吧。”骆青山虚眯着眼睛,说话断断续续,语不成句,“骆烽,你留下推我上车。”
骆烽应声过去,走之前,在乔羽琛耳边说“在门口等我。”
这些青龙堂小头目们,纷纷站起,拜别骆青山。乔羽琛也跟上去,步离这光线晦暗的总舵香堂。
等在场人都离开,骆青山身边只留了一个从小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安全的亲信。
骆烽走上前,扶着他父亲的轮椅,依然是平素面对父亲时恭敬的模样,半点没有因骆青山病倒了而怠慢,说“父亲,喝水吗”
骆青山微微摇头说“不喝,推我走一程吧。”
亲信在前面摆开椅子,让出一条路来。
骆烽推着骆青山往前走,听见他父亲将断未断的声音传上来“梨园行有一句老话,不好听但中用,一个猴儿一个栓法,你和骆炯都是我儿子,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从不正眼看你吗”
他不等骆烽回答,又接着往下说
“因为你性子随我,够狠够坚强,但一块好钢也要受千锤百炼的打击,才能锻出神兵来。骆炯不一样,他娘名门闺秀,生他的时候难产殁了,可倒像是一命换一命,把他换来的,他长相性子都随了他娘,是个读书的材料。”
“一个家族的实力是看有多大地盘,多大势力,而一个家族的内涵,确是看这家里出不出得了有头有脸的义士。我骆家的门面,骆炯撑得起来。”
骆烽神色不变“儿子知道,骆炯该做个好人,而我该做把好刀。”
“人老了就爱捡老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半只脚已经踏进黄泉了,许多事情可以假装看不见,可是做人要有该有的底线。江湖人最重情义,明面上情义二字至少要留住了,谁犯了禁,坏了规矩,是要遭报应的,咳咳咳咳”
骆青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次刺杀闹得人尽皆知,嫌疑犯还是两个儿子。这是骆青山这辈子经历过最跌霸注的事件。
骆烽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掏出方巾,替他父亲擦拭嘴边咳出来的血渍。
骆青山这辈子爱讲情义,几乎对所有人都有求必应,家国大事小事,皆倾力而为,顾好所有人的面子。
可就在这他最重视的情义二字上,他最亏欠的人就是骆烽了。
骆烽生来不受待见。母亲是婢女丫头,虽说就在骆青山醉酒那一次便中了奖,怀上了骆烽,成了填房,但骆青山从那之后再也没来看过她。
骆烽从小和下人的孩子一起长大,他妈也不过得了一个姨太太的名头,烧饭洗衣,服侍其他姨娘,实际上还是个下人。
骆烽八岁那年,被骆青山仇敌绑架。
他妈一向不声不响,那次却跪在骆老爷的门前,把额头都磕破了,求骆青山见她一面,救救她儿子。骆青山却连大门都没让她进。
等骆烽逃出来的时候,他母亲因为日夜奔劳,心力衰竭,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