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无意勾起朋友的伤心事,温声道“蔺兄节哀。”
蔺王孙轻轻摆了摆手,勉力振作道,“无妨。至于楚兄问我,他们是否有座海上城,这我便不清楚了。在下所知之事,俱是家父生前相告,他老人家只是当日曾听那白衣持弓人称呼他们主子叫城主。”
楚留香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他又问“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当年沈家千金百日在即,庄中怎么没有远道而来的宾客留宿”
蔺王孙道“楚兄有所不知。她出生便不足月,自小十分体弱,沈世伯怕百日办大了折她的福气,当时便不愿张扬,只请了几位世交略作庆祝。”
楚留香闻之恍然,默默一笑道“原来如此。”
蔺王孙道“陈年旧事,便是如此。不知二位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方天至等了片刻,余光瞥见楚留香又不知在想什么,便率先问道“阿弥陀佛,不知老侯爷可曾提起过仇家的模样”
蔺王孙回忆片刻,道“船上的人俱着白裳,头领则腰系红绫,十分好辨认。那四个头领,家父并没怎么在意,未曾给我说过,只其中一个给斩断了手臂,或能有几分扎眼。我已命手下留意断臂的生面孔,只是至今也没什么发现。”
方天至问道“那个城主又如何”
蔺王孙叹了口气“这正是在下请两位看的第二件东西了。”
他说着,自手边锦盒中取出了一卷画轴。
那画轴一尺见宽,不知几长,裱了鲜红夺目的绸缎,衬得蔺王孙手指愈发苍白。
而他则缓缓道“家父对旧事耿耿于怀,怕我将来不知仇人是谁,生前特地给那人做了一幅小像。”
听说有画像为证,方楚二人均极为在意,顾不得再想其他,目光一齐凝在了蔺王孙手上。
蔺王孙缓缓展画,道“据他老人家讲,那人模样几与画像无异,想来十八年间,他纵算相貌衰损,也差不了多少。”
楚留香闻言道“原来老侯爷还雅擅丹青。”
蔺王孙苦笑连连,道“非是家父擅长作画。实是那人有使人过目不忘之能。家父日日夜夜只画他一个人,数年下来自然画得像了”他话音未落,卷轴却已展尽,蔺王孙瞧也不瞧一眼,径直将画平置桌上,转向二人,“在下所言非虚,二位一看便知。”
方天至向画中人望去一眼,拈动佛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才又缓缓动了起来。
他心底砰砰大跳,只觉犹如万鼓齐擂一般,实是惊诧到了极点。但他素有喜怒不形于色之能,大事当前,不论如何震惊也只在暗中,当下面色如常,呼吸绵匀,目光淡淡地望着画像上的那个人
那分明就是他的师叔六妙
师叔竟然是船上的人还是他们的城主他难道不是被抓走了,而是恢复了记忆那么马脸张为什么要说谎,他是谁的人师叔大费周章把自己引来,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师叔没有骗他,那么蔺王孙难道在撒谎
他又是为了什么而骗自己,或者说骗楚留香
没有任何头绪,也没有任何线索,他目下所想全都没有答案。
方天至念头纷迭如乱麻,而楚留香的心思却全在画上,半点未觉察异样。
目光甫一触及画上人像,他便笑道“好罢,此人生就如此相貌,果然称得上令人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