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失控之中差点动了手。
然后我跪到她的面前,求她原谅我。整整一天,我都跪着求她。
火星历十八月二十二日
大峡谷那边正在召回有意愿离开的居民,大规模组织遣返。他们想朝这边派一辆机器人驾驶的列车来但被我打发掉了,我告诉他们不用派人来,也不用再费心。等尘暴过去,我就可以回到地面重新展开实验,在那之前我不会走。
莎夏不知道这件事。
火星历十八月二十七日
温室里的小鸟死了大半,还剩下最后一对苦命鸳鸯和它们的雏鸟。我始终没有找到原因,也没有对策,只能眼睁睁看它们一个个死。事情变得有些讽刺,我为了它们不肯离开,最后它们却要在我的眼前死个精光。
火星历十八月二十九日
马上就到小水母的一周岁生日了,这是按照地球上的算法;按火星纪年来说,这是他的半岁生日。他长得很快,但仍然是个小不点,对于一个正值圆滚滚、肉嘟嘟时期的婴儿来说,还有些过分的瘦。
将来他会知道,他的爸爸有多爱他。为了保护他,我愿意丢掉自己的性命。
今天莎夏变得很反常,她很久没有这么温柔过。自从那次大吵以后,我以为她不会再原谅我。但今天我们好像又回到了热恋的时候。我们在沙发上拥抱,不再谈论离开、抑郁和死亡,什么烦心的事都不想。她给我念她最喜欢的古希腊神话。有时候我快忘了,她在大学里念的专业是古代欧洲文学。但她不爱写东西,无论什么体裁一概不写,她只是看,看无穷无尽的书。反而是我这个跟文学毫不沾边的人,总忍不住想写点儿什么。
她又给我念了一遍金羊毛,科尔基斯的公主美狄亚爱上了一心寻宝的伊阿宋。但那个故事的结局很糟糕,我不喜欢。
她忽然开始哭,我亲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后我们亲吻了很久。我想起年轻的时候,我们头一次约会,我把自己亲手做的知更鸟捧在手里送给她。没来得及打磨,粗糙、拙劣,甚至有些滑稽,但她说“可爱”。我知道她是真心的。
那时候她觉得一切和我有关的都很可爱,包括我不切实际的理想。
火星历十八月三十日
这一页的页头画着蛋糕和蜡烛的图案,日期旁边也被提前做好了欢快的标记“小水母的生日”
但当天写下的字迹格外潦草、零乱,几乎难以辨认,费力去看,隐约像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为什么”,荆棘丛似的铺开,把纸划破许多道口子,戳出许多个窟窿。
火星历十九月一日
最后一页只剩下日期,内容是空白。
望舒从三套防护服头盔上的摄像头里分别调取了数据,和秦终朝一起用客厅的电视观看了特定时间段的录像,印证了笔记里的线索。
长镜头记录下了这出静谧无声的死亡年轻母亲在长久的晦暗和抑郁之中突然发作,亲手切断了防护服内的生命维持系统,先是孩子的,然后是自己的。就像是发生在默片电影里的悲剧结尾。
秦终朝望了一眼客厅墙壁上的巨大油画,海面上的月光依旧如此澄澈见证的却是与金羊毛故事如出一辙的结局,像一副诅咒。
画面切换到鸟类学家的视线。进度条向前,快进跳过他刚发现时的歇斯底里和失魂落魄,还有他在尸体边沉默坐着的一整晚。他像一只气球似的蔫了下去,把手伸向自己的头盔,似乎已准备引颈就戮。但录像就此戛然而止,再往后的记录已经丢失。画面就停留在,他最后向庇护所的舱门外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