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地方”
“沉皎托我问你失去一切的滋味,好受吗”
这是她身体残破,却勉力捉着笔写下那些信的时候,在每封信的末尾交待的话。
说完这句,观露便消失了。
而后,一片镜子做的阵,渐渐飘了过来
观露不再理会照须弥里头的画面,端着金钵起身,缓缓推开门。
众人清楚地看见,他身后的屋子是空的。这场景,比一场恶斗更让人毛骨悚然。
火把自发地朝两旁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自此之后,观露踏上归程。
他不再在照须弥里现身,好像忘了辛子晋这号人物的存在。这样走了两个月,有一日,他突然在一处树荫下站定,而后就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进入了照须弥当中。
此时,辛子晋瘫坐在镜阵里,已是奄奄一息。
倒不是这阵的威力,而是他握着灵剑将自己的腹部捅穿了。如今鲜血潺潺,将他雪白的道袍染得腌臜不堪。
他靠着面大镜子,无力地坐在地上,任血液流淌,神情出奇得平静。单看胸脯以上,他鹤发童颜,白衣胜雪,不像恶人伏法,倒像得道者坐化。
观露朝他走过去,冷眼瞧着他。看着他死,这也是沉皎在信里交待的。
他以为这一天不会这么快来,没想到,才两个月,他便撑不住了。
辛子晋仰头,将他从头到尾打量着,眼里慢慢地蓄满了泪。
“我也是、我也是名门正派啊,我也曾快马扬鞭,春风得意,我也曾惩奸除恶,斩妖伏魔”
“那年下山时,我打心底相信,人间是好的,可什么样的好人间,会逼死姚娘子我这一生的罪孽,罄竹难书,下了地狱,地狱也难容,可我从未后悔甚至每逢夜深,恨意在心里煎熬,我还觉得我害人不够深,杀人不够多”
“自己经受了苦厄,就要加诸于旁人”
“当然。你不也如此吗你心痛,便来折磨我,就好过许多,不是吗不然你为何追杀我,为何囚禁我为何用这镜阵来摧毁我”
他仰头笑了,笑得身子起伏,从镜上滑下来。
“观露,你也觉得恨吗不甘心吗这,便是你成为我的第一步”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断掉了。他没有瞑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观露,眼神中竟有几丝嘲讽。
观露坐了下来。半晌才喃喃道“我何尝不知。”
他静坐良久,照须弥里的世界动荡不堪,混沌中,却有了开天辟地的苗头。原本的红色中,脱出一缕洁净的白,这白愈来愈大,将红色逼得步步后退。与此同时,观露的身影竟也一分为二,一个在白的这边,一个在红的这边。
红的观露渐渐随着白色的逼近而无处立足,最后缩在了角落里。他的左右,砖砌泥垒,转眼便筑起了个连窗也没有的小屋。
观露再睁开眼的时候,到处已是望不到尽头的白了。连辛子晋的尸首也已经灰飞烟灭。
他环顾四周,双眼如两口古井,没有一点波澜。
而后,他抬起手,将颈上的玉佩扯下,闭眼道
“再见了,沉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