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一个弟弟出生之后,本就身体不好的母亲日渐虚弱,越发缠绵病榻。很多时候她都是昏睡着的;或许也有很多时候是清醒的吧但谁也不知道。因为家里的父亲是族长,总是要在前线率领大家英勇作战的;斑自己早到了该上战场的年龄十岁的他已经是一个经年的战士了。其余三个弟弟,有两个也在战场上,而最小的、刚出生的这一个被托付给了同族的夫人哺育他的母亲实在太虚弱,连哺育自己的孩子也难以胜任了。
家里当然是留有服侍族长夫人的人的怎么会没有呢。只是,他们都不是家人。不是丈夫,也不是孩子。所以,没人知道。
有一次,当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居然是清醒的。她甚至在侍者的帮助下来到了走廊上,轻轻倚靠着廊柱望着夕阳发呆。明明还是初秋,她却已经裹上了厚重的冬衣;然而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她的纤细和孱弱,仿佛仅仅只是支撑着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
斑看着这样的母亲。他觉得她就像一片垂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任何一丝微弱的寒风都会扯断它最后一丝和生命的联系。
这样柔弱的生命。
他仿佛被这柔弱震慑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过去。他身上的盔甲还没有脱下,上面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有几绺头发也浸透了血液,发硬地贴在头上。
“啊,是斑回来了啊。”母亲迟钝地回头,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他。
“我回来了,母亲。”他轻声说。
“过来。”她微笑着对他招手,袖子滑落下去露出嶙峋的手臂。
斑往前走了两步,又迟疑着停下。莫名的,他觉得有些害怕并非恐惧死亡的气息,而是恐惧着
我会是那阵寒风吗他这样想。
“斑,过来呀。”母亲轻柔的声音再次说,这回带了几分嗔怪。
斑很乖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侧头看着母亲憔悴的脸。
母亲纤瘦的手掌摩挲着他的头。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血液凝结的地方来回滑动了好几次,而后就是轻轻的叹息声。
“斑。”
“是。”
“要照顾好弟弟们啊。”她轻轻地、轻轻地说。
斑用力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母亲却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份诚挚而感到放心相反,她看上去更加忧愁了。
“斑”她欲言又止。
“嗯。”他认真地看着母亲。
“不,没什么。”但母亲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夕阳看着那晚霞是如何由浓转淡,看着那余晖是如何一点点收尽,而夜幕又是如何在片刻过后就笼罩了这片山林。
“今天的夜晚,见不到月亮呢。”她失神地凝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斑一愣,不假思索地说“母亲,今天是下弦月,月亮要在后半夜才出来啊。”
“下半夜吗”母亲微微睁大眼,很快了然地笑起来,“啊,原来如此。要等到后半夜,才会有月亮照亮这慢慢长夜啊”
“然后很快的,就又是新的日出了。”她说。
“但是,”斑不解地说,“就算是上半夜,也不会太过黑暗吧。”
母亲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因为星星也是很亮的啊”他抬手指了指天空,“那是银河吧。”
“星星,也很亮吗”母亲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而后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