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长庚沿途不再说话,只是偶一回眸瞥去,那小东西确如她所言,为了能待在他身边高兴得很,看山是山,优哉游哉,一点也不把那点人尽皆知的心思收敛起来。
若是让别人知道公子长庚烦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不想断了她这卑微的愉悦。
护送屈颂回新田之后,公子长庚仅在晋宫之中停留了一晚,第二日便又点齐兵将人马,折回绵山,继续参与百猎。
百猎大会是上至周国,下至诸侯国,每一国都有的围猎盛会,不但象征着这一年的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彰显国之上下政通人和,更是王侯于冗繁的国事公务之中抽身难得放松的时候。这样的时候若因为些许小事扫兴,未免一国上下都感到不愉快,因此公子长庚也并没有再晋宫之中多耽搁。
屈颂前不久受了伤,又经过一路跋涉,伤口始终没有养好,难得偌大辉煌的宫中没有王侯公子,没有王权压迫之下的蘼院,清净宜人,格外适宜养伤。
屈颂每日趴在那方不甚宽敞的床榻之上,背部朝外,把棉褥搭在自己的腰际以上,松散地看向窗外,雪地横斜而出几竿碧幽幽的青竹,冷翠清澈。
侍儿把一盆炭火为她添置上,便坐在小杌子上,那火钳子不住地拨动,火星时或溅起,吐出大口的暖意。
她感到背后有凉飕飕的感觉,回头一看,之间不知是谁把窗户推开了,正要去关拢,去听见榻上帐幔之后传来屈颂的声音“就这样吧,里头没甚么好看的,我瞧那几株竹子喜气。”
侍女没有违逆屈颂的意思,只走了回来,又坐回了自己小杌子,嘴里只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喜气呢,先生有所不知,这儿本名靡院,最萎靡破败的一处,晋宫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处了。原是公子小时候淘气,不服从管教,王上一气之下把他罚来了这里,关在里头中静思己过用的,这里草木葳蕤,冬日还好,一到了暑热的时候,到处是蛇虫,也着实把小公子吓得不轻,因此公子最厌恶的便是这座院子。”
屈颂回想起他拿一条死蛇吓唬周天子的事,默了半晌,“现在还有蛇么”
侍儿笑道“先生说笑了,这时节哪里来的那物。”言毕之后,她意会到屈颂的真意,又说道“屈先生放心,早年公子学成武艺之后,把这里清扫了一遍,如今就算在盛夏,也罕见蛇虫了,有时草尖子底下也有,不过不成气候,拿艾叶和雄黄熏一熏,也就都没有了。”
屈颂稍稍放心,正撞上那物倒不怎么怕,只是怕夜里那些阴晦之物钻入她的窗牖,偷袭于她。
看来公子长庚是讨厌极了她,才会见面便把她发落来了这里。
“公子在这里住了有多久”
侍儿回想了一阵儿,道“倒数不清,因也不曾长住期年过,不过公子十五岁之前,几乎每年都要被王上罚来蘼院,蘼院有厢屋四座,但先生赶巧了,正睡的是公子以前睡的那张榻。”
屈颂微怔,被侍女这么说来,心中生出了一股不适的感觉,挨着这张床榻的身体也慢慢发热起来,犹如架在火里炙烤一般。
“先生勿羞,我若说一件事,只怕先生要更羞了。”
屈颂拉高了锦被,疑惑还能有什么事,让这侍儿如此神秘。她现在总疑心面前这个看着模样周正玲珑、温柔可亲的侍女,其实早知道了她的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与她如此亲近。
侍女手中的火钳子拨着炭,仿佛乐不可支,偷笑了起来,又对她说道“公子十五岁时,头回把赃物遗在被褥上,那套床褥正是先生目前所用的这套。”
屈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