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笑中想着原来这样滑稽、这样狰狞、这样丑恶、这样蠢笨
难怪别人总是要笑,我若早些看到,怕是也会笑只可惜,我自己看不见自己。
他又想任何人,要去厌弃嫌恶如此一条不堪的虫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况,你生生受了我二十九剑。
最后,他直笑到脱力,披头散发仰倒在污泥中时,又感到冰冷爬满了自己的知觉,冻结了呼吸和心跳。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在这寒冷中死去,于是,“我还不能死”这个深刻入骨的本能,促使他聚集最后一点力量,支起僵硬的身体,转身往来时路,一阶一阶向上爬。
冰凉的指节每扣住一道石阶,他就会在心中念一遍
回来吧。
请回来吧。
快回来吧。
没有必要因为我这样一只虫子,改变你的人生。
约莫数到第三千阶,顾归尘已将这句祈祷念了三千遍不止,这时他勉强伸手,攀住第三千零一块石棱,却无论如何都无力再向上爬半分。
他只好暂时沉默在此处,脸庞和湿滑冰冷的石面相触,余光看见天际滚滚涌动的黑云,他忽然自问
我这样一个人,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呢
大概像你行路途中,衣角不慎沾染的一滩烂泥。
你看,明明又脏又丑,可偏偏顽固无比,洗不掉化不去,执迷不悟粘染其上最后,你无可奈何,只能将之撕去。
他喃喃念着“将之撕去撕去”
轻喃间,他又不知从何聚起些许气力,终于越过第三千零一道石阶,再度开始攀爬。
他想
遇到我,你可真是倒了血霉啊这真是你的不幸。
但其实,没有必要的你从来无须为我毁掉一件衣服我会亲手把这点污迹洗去
我会自己消失的。
比起你,于整个人世间,我才是真正无关紧要的人。
我才是更应该消失的人。
这次他直接念出来“回来吧回来”
“求你回来。”
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但对无数人而言,你非常重要。
甚至,于我亦然。
这些天,他总是回想起上一世的许多事情
有那么一些年岁里,基于对命途无力的悲和怨,他总会幻想如果洛九陵从来不存在
如果那人从来就不存在,也许,我身上就不会有这么一道锁,又也许,曾经的我不至于那般弱小无力,能改变一些事情
他总在推想,希冀挽回生命里某些惨痛的遗憾,却一直不曾意识到
洛九陵的消失,不一定能带来自己命途的转机,却一定会带来无可想象的灾难。
关于“氏族灭、宗门立”的大是大非,还可暂且抛开不谈,只说那些和自己一样是蝼蚁的芸芸众生他们同样不能承受这种失去。
不论是为了四方安平、战乱止息,还是为了万民中,有幸受帝尊恩泽的某些人,比如闻歌其实,谁也不能失去他。
若他消失,天下大势如何走,顾归尘无法断言,但可以确定的是,未来不会再有那么一个雪夜,已经满鬓银丝的闻歌跪坐在自己面前,满心真诚道
“我们爱戴他。”
彼时天下有一些人爱戴他,便相对的,有一些人怨恨他;
可绝大多数人不曾意识到无论爱恨如何,这些靠仰望他而活的人,都不能失去他。
再说得近一些,光是云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