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又开始断断续续做梦。
无论是否入睡,总有些片段式的画面萦绕在眼前。
其中,最常出现的场景,在一个窗明几净的接诊室里,他坐在白枫木制的靠椅上,对面那张浅褐色办公桌后,坐着一位身穿白大褂、妆容清淡的女子,她面色和善、戴着眼镜,气质很文雅,年岁大致三十出头。
那是他在决定终止治疗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姓施,名缘。
论年龄,施缘在业内算得上极年轻,因此阅历也相对薄,可她学历极漂亮,海归博士,其导师在海内外皆是个举足轻重的学者。
加上她为人亦如春风细雨,业务能力上佳,因此来到s市不过三年,就积攒了很不错的口碑。
否则,在经历多次治疗失败后,哪怕是病急乱投医,那些人也不会将施缘这般年轻的医生的履历,摆上桌案供人挑拣。
毕竟,每一次为他择定新的医生前,以他外祖父、生父、继母等等为首的几方人员,总要纠集各类所谓有见识的专家朋友们,召开大大小小无数次家庭会议,期间,将厚厚几沓医生们的履历放在长会议桌上,来回翻看并争吵不休。
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敢叨扰自己,只偶尔实在决定不下来,继母会拿着丝质手绢到他面前一哭半个钟头;外祖父会带着助理前来,苍老矍铄的面容中难言疲倦,他并不多言,可助理会有意无意谈及这位老人最近都吃些什么药
他的生父则更特别一点,畏畏缩缩的,并不敢真的来见他,可又不得不将某种焦虑表达出来,于是会吩咐佣人上楼反反复复扣门,问他可缺什么、可想吃什么东西、可愿去什么地方散散心
人们是想请他也去参会。
洛朝对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因为等他真去了会议室,最终呈现出的一幕,若让外人来看,必然是很奇怪的
一个家庭在为他们最重要的后辈选择医生,可谁也没有决定权,只得明来暗往地互相争执,导致各方脸色都不太好看,偏偏唯独可一锤定音的那人,也就是病人,一言不发,沉默非常。
他通常坐在全场地位最高者余兴业,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外祖父右手边,垂首独自把玩手上某个小物件,那或是一样微雕,或者一个精致的陶瓷杯。
余兴业本来在整个家族中极有权威,更早之前,他能够无视女儿女婿的隐隐不满,独自拍板决定洛朝该去见什么医生。
奈何,他虽一生纵横商场,几经磨难后依旧维持了家业辉煌,可因出身年代受限,还经历过战争,导致他笃信华国儒道佛,十分排斥西化的物与人,并一生坚持只用中医。
对于心理医生以及心理疾病,这类现代社会才有的时髦说法,他最开始是不屑的以至于,后来诸多他信任的老中医纷纷表示无能为力后,他转而求助于鬼神之说。
洛朝因此受了点本不该受的苦,他本不至于被几个骗子坑害,坏就坏在他的心态十分消极,没有自救的想法,对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放任自流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放任下去。
最先发现血淋淋真相的是他的继母,余墨茹,也就是余兴业向来认为最不成器的家族二女儿。
余兴业妻子早逝,留下三个女儿并一个小儿子
大女儿事业有成、手腕铁血,可惜八年前车祸而亡;
三女儿早年叛了他的心意、违了他的底线,居然嫁去了国外,自此杳无音信;
小儿子因管教不力成了纨绔,在闹出人命官司后,这老人因心有良知未泯,对其完全失望,任其在监狱自生自灭了。
唯有二女儿墨茹,虽然自小连课业都平平无奇,且性子既懦弱又虚荣,还喜欢说谎,对姊妹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