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黄昏时分,夏日的太阳总是明亮得过分,快落山了也丝毫不减光辉,夕色从大开的房门透进来,打在孩子的脸上,因方才洗脸,水还没擦干,睫毛末梢挂着的水汽都在闪着细碎的光。
谢惊年不认为他会计较季隐微的心思,但他的眼睛被季隐微闪了一下,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悦。
于是他把手上那把适合小孩子的,轻巧纤薄的刀收回了百宝囊里,面不改色地换了一把大刀,朝着季隐微一递。
季隐微想也不想地伸手接住。
谢惊年松手。
这刀有三尺长,刀身漆黑,厚重而朴实,虽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名刀,却也是以玄铁打造,份量着实不轻。
谢惊年单手递过去,季隐微被他神色迷惑,接得也轻巧,结果他这一松手,那刀就止不住地下沉。孩子吃了一惊,慌忙使力,又哪里拿得住,但听咣当一声,刀带着刀鞘笔直地从他手中滑落,立在了地面上,又开始向谢惊年的方向倾斜。
孩子忙扶住它,第一反应便是手足无措地看向谢惊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又做错事了。
与此同时,还有浓浓的沮丧感,他还说要学刀,可是连刀都拿不起来,还说什么不拖累师尊。
谢惊年见他看着自己,以为他要说点什么,便也淡淡地看回去。然而互相看了好一会,季隐微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身体反而愈发僵硬。
一副要被他吓哭了的表情。
他只得先开尊口“看我做什么”目光在孩子刮破了皮的手上停了停,“不疼么,温酒。”
季隐微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被惊动似的,犹豫地看看手里的刀。
谢惊年“刀给我。”
孩子腾出手来,让温酒给他上药,眼睛仍然一下一下地瞄着谢惊年。
谢惊年冷眼旁观,觉得他这模样简直像只穿山甲,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呆呆地窝着,就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无辜地乱转。
明明在滇州时还不是这个样子,他才走开了几天,就打回原形了。
他看不顺眼,道“为师以前跟你说过什么”
季隐微很难过地低垂着脑袋说“可是我连刀都拿不住。”
语气又委屈,又可怜。谢惊年一瞬间有些迷惑,会因为拿不动一把刀而露出这种表情的季隐微,这么软乎好欺负的一个孩子,真的会对一个人抱有杀心吗
他心里飘过一缕疑云,面上却不显,淡淡道“我又不怪你。”
换出另一把刀“用这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的开阔处,季隐微本身比刀高不了多少,是把刀抱在怀里,摇摇摆摆地跟在后面。
谢惊年一回头看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开口却是和练刀不相干的话语“那不是鬼。”
季隐微一懵。
谢惊年径自说“先前你在滇州看到的那些,不是鬼。是阴灵。”
他独自回来的时候,也经过了一些凡人的村庄,一番道听途说,总算真正明白了这小鬼说的“鬼”是什么。
可阴灵和鬼却并不完全相同。
阴灵,论其本质,也是“气”的一种,和灵气一样,灵界的阴灵,会本能地妨害到生灵,却不会像凡间说的那样,有强大的执念,还会向仇人索命。
死亡就是死亡,死后万事皆空,就算再不甘心,再怨愤,也会烟消云散。
季隐微听他说完,似懂非懂地问“师尊这么厉害也一样吗”
谢惊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