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了。
她倔强地昂着下颚,心中尽力回想着那双曾令她寒冬里身披薄衣也不觉冷的温润眼眸。
唇边漾起浅淡笑容,吐出丝丝缕缕的浓厚薄雾“只是郎君给不起罢了,这世上,总有人是给得起的。”
四个月前,正是北方震荡,士族与流民纷纷南下之时。
陆映与弟弟随母亲一同自颍川往建康而来,便是经这一路颠簸,即将渡江而去的前夜,见了他最后一面。
她记得,那日秋意正浓,江风瑟瑟间,伴枫叶荻花,令话音也纷纷破碎飘散,听不真切。
夜空茫茫,唯明月高悬,照滔滔江水。
陆映一样也看不见,眼里心里,只余下那一身素淡白衣的少年郎君。
他分明是一路自颍川追来,好容易在她渡江之前得以相见,正该是奔波后慌乱狼狈的时候,可那一身白衣,即便染尘,仍丝毫未掩其风姿气度。
便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万人追捧的少年郎君,在她从前十多年的卑微人生里,如天空皎洁的明月一般,霜华披下,照亮她暗淡心底唯一的一片净土。
只是如今,她不得不狠心离去。
“谢郎,士庶天隔,便如这奔流大江,永难填平。是阿映出身卑微,这辈子也见不得光,难为郎君良配。”
谢戎安并未说话,仍是素日里清冷无波,不为所动的冷然模样,只是那双漆黑眼眸里抑制不住的温润之色,透出他心底浓浓的怜惜与痛苦。
他薄唇紧抿,似十分不赞同她的话,好半晌,方挥袖侧身,凝望奔涌的江水,道“大江相隔,的确非人力所能撼动。可又为何要填平”
“我有棹桨,一叶扁舟可渡江。”
她望着他垂首解下腰间玉佩,珍而重之地放在她掌心,郑重道“戎安愿败一世之名,散一身之财,护阿映一世安宁。”
波涛与秋风将他的话音吹散,可不知为何,落在陆映耳中,却格外清晰,一字未落。
她明亮的眼眸渐渐笼上一层朦胧泪意,将他清淡的面庞遮蔽在云雾间,只余那双温润目光。
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可凝望半晌,终化作沉寂。
他轻叹一声,后退一步,略一拱手,转身而去。
陆映掌中仍握着玉佩,仿佛还留着他方才的温度,寒凉又温暖。
卑微了十五年,原来她也曾被人这样珍重地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