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构。”秦誉说道,“你可知道,你今日问了我这一声,往后便没有了退路。”
他将她拖进如今的浑水中,不过是一点排遣寂寞的私心,却从不曾揭开他与她真正在直面的是什么。
如今苏构问了一声十五年前,便是冷不防揭开了他与她真正在面对的惨淡往事,再无法回避,从今以后,她便无路可退了。
“微臣知道。”
秦誉低头转着手中的酒杯,忽然站起身,一扬手将酒杯抛进了秦淮河中,仰头想到,
又如何呢
这老天,既然生了他这一身反骨,当然要容他好生斗上一斗。
他回过头,笑着向苏构递上一只手,就像是明月落尽了他的眼中,“探花郎不来瞧一瞧今夜的秦淮吗”
苏构独自站了起来,一样负手立在红船,只瞧见原先隐在夜色中的漫天星子忽然间遍布了眼前。
她只是仰头忽然想到,就要入冬了,元和三十一年,已经走入了尾声。
紫禁城的灯火永远通明,秦效是个勤政的皇帝,他即位几十年,似乎总是睡的极少。
李敬之垂首进来,低声道,“皇上,翰林院赵修撰递了东西过来。”
秦效搁下了手中的笔,嗯了一声,“与朕瞧瞧。”
李敬之递过去,是一个明黄色的锦囊,还绣了龙章纹样在上头。
瞧着倒是从未被打开的模样。
秦效打开来,里头是一张叠得整齐的红纸,上头写着,刑赏忠厚之至论。
是两年前殿试的策论题。
秦效打量了两眼,将锦囊重新装起来,问道,“赵崇澜如今奉上,都说了些什么”
安静的书房顿时只余下李敬之低声回话的声响,
“赵修撰说,他与赵家,愿为天子臣。”
秦效眯了眯眼,“是后宫的女儿家递了消息去赵府”
李敬之便回道,“按照皇上的吩咐,不曾阻拦赵嫔娘娘的家书,有孕一事,赵公与赵修撰皆已知悉。”
“赵家这个做小的倒是乖觉,敢来试探朕的心思。”
李敬之顿了片刻,回话道,“赵修撰请求老奴,还有一句话,说是想讲给皇上听。”
秦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揭了茶盖说道,“讲。”
“赵修撰他说,愿为天子手中刀。”
秦效停了手中揭茶盖的手,这个赵崇澜,真是大胆。
赵丰年是一柄好刀,这十几年过去,瞧着是钝了。
秦效瞧了瞧外头的夜色,心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赵润之两年前的时候,已经是一柄好刀的模样。
外头起风了,秦效忽然问了李敬之一声,“可是要入冬了”
李敬之便回道,“是,天儿冷了,皇上可要加件氅衣”
秦效摆了摆手,“你下去罢。”
“是。”
入冬了,便要下雪了。
元和十六年下雪那一日,他失去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