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四百一张,明天三百。”那人还是蹲在地上,眼睛却低下了看脚尖了,他不相信凌九能买得起。
“两张,三百。”凌九盯着他。
“啧,”他不耐烦地抬头看凌九,被凌九身后的太阳刺得眯起眼睛,整张脸都跟着眼皮子一起皱了起来,“你四处打听打听,这个时候的包间票,两张三百”男人嘴角的胡子动了动,显出十足地嘲讽。
“我打听了,就是这个价。”花芜姬买个宅子才不过一千两,一张戏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三四百一张,凌九自己就在茶园干,皇城物价再贵也贵不到这个份上。
箱子深处有个拼缝儿听见了,连忙大喊,“我卖我卖两张三百”
蹲在地上的人立即扭头去看那人,嘴里骂了一句,接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好好好,三百卖你。”
快过年了,急着用钱,就有人不规矩,扰了他的生意。
凌九颔首,将一包准备好的现银递给他,一手拿了票走了。他刚走出巷子,就听到身后一声咒骂,“妈的,知不知道你在谁的地盘上混谁许你漏价的”接着是拳脚落在肉身上的闷响。
他目不斜视地回了暂居的客栈,攥着两张票为下午养精蓄锐。
这是和花芜姬分开的第六天,六天之前凌九想方设法与她疏远,六天之后他自己跑来了北京,坐在三楼的包间,捧着一杯茶等花芜姬出现。
皇城不愧是皇城,茶园都比别的地方大一圈,凌九端坐着,双膝并拢,茶放在膝盖上,手挨在茶杯边,莫名有些紧张。
他好久没有听到花芜姬的声音了,最近天气那么冷,她会不会把嗓子冻着了应该不会,真那样她就不唱了,赔点钱事小,砸了兰仙的招牌事大。
那她会唱什么呢唱什么都一样,他也听不懂那些戏曲。凌九生长在北方,南边的话平常听着还行,配上曲唱出来就不懂了,只能从声调上判断她唱得是开心还是伤心。
亮相前的一刻多钟,凌九乱七八糟地想着,茶放在膝盖上一口没动,被他用手指在壁上敲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走了以后,先把马贺杀了,那个人看花芜姬的眼神不正,留着是个祸害。
但是如果杀了马贺,新来的杂役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这真不好说,小兰仙美名在外,觊觎她的男人并非一个两个。宛老板是个爱财的,要是有人专门打着她的主意来宛浩,少要些工钱,说不定宛老板就招了。
凌九越想越不放心,三护法总是要回教里处理事务的,花芜姬又不是武生,真要遇上险情有谁能救她。
正想着,底下窜起一阵耳熟的锣鼓经,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凌九手指一颤,把茶杯里的茶敲出了一大圈荡漾的波纹。
他放下了茶,正襟危坐,可看着面前光秃秃的墙壁,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乐声一响,凌九感觉今日这出戏有些熟悉,等那句“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响起,他想了起来,这是琵琶记,花芜姬在宛浩也唱过的。
凌九头一次听时没听懂,问旭儿,“那在唱什么呢”
旭儿靠在柜台上,偷抓了把瓜子磕,“嗐,这些戏都一个样,要不是才子佳人,要不是就是这样贤惠的媳妇儿去寻丈夫。”
他吐出了瓜子皮,“喏,花芜姬扮得媳妇,惨呐,自己吃糠,卖了嫁妆供公婆吃饭,婆婆还要骂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吃菜,肯定是藏着好东西自己吃了。”
凌九问,“她丈夫呢”
“进京赶考,考了状元,被丞相留下做女婿了。”
“他不说自己已经娶妻了吗”